蟲洞穿越結束, 兩人的頸環都不知所蹤。

姜雪腦子暈的厲害，模糊間聽到了一個異化值100%的尖銳警告，然後就是不可控的下墜, 隨後就被溫暖的春夜包圍了。

她感覺到了春天的形狀，溫潤的泥土，發芽的樹, 還有含苞待放的花朵。

這個季節的貓叫, 淒慘又黏膩，但植物肆意張揚，她被攀附著壓倒在草地上, 磅礴又瘋狂的生命力從她的胃部開始蔓延。

被吃掉的“皇”, 變成了養分, 而她變成了海底的火山，幾乎要把涼夜灼穿。

【你、別動】

熟悉的聲音喚醒一點理智，她聽見陸覺的引導, 怎樣在不正確的時間地點，把意外得到的東西消化。

【姜雪, 呼吸, 不要看我, 保持呼吸】

腦子裏有什麽東西在融合, 姜雪看見了大海, 看見一只手被推上岸, 然後被分食被消化, 最後滋生整片森林, 直到一百年的時光, 有生物徹底吸收了那只手的力量, 變成了一個繭。

那群狡猾的植物稱它為“皇”。

【消化它, 姜雪，那本就是你的東西】

陸覺的安撫聲回蕩耳畔，姜雪感覺自己熱正在褪去，她的靈魂好像又完整了一部分。

一棵樹的繁衍需要經歷開花，結果，落地。

但人類不需要，人類在四季都可以相愛。

她吃掉了那株在星球上潛伏多年後，才終於積蓄足夠力量捕食的變異生物，也繼承了那磅礴的開花意志。

她想要播種，想要戀愛，想把春天的願望教給自己喜歡的人，她變成了那棵樹。

但陸覺不讓。

細密柔韌的網，是他鍍金的邀請函，姜雪的進退都得在他的許可下。

【你不能分給我太多，姜雪，你得留下它。】

已經七八分清醒的姜雪，立刻聽懂了，於是僅有的一次機會，變成了拉鋸戰。海浪洶湧，撲打上小船，征途在漫長的一次纏繞後終於結束。

天光未亮，小鎮的燈光與地平線的合並為晨昏的號角，蒸汽如裊裊炊煙，空氣中浮現出隱隱約約的機油味道。

做錯事的姜雪正在幫陸覺整理頭發，明明手腕上被勒出紅痕的是她，但陸覺反而是體力宣告清零的那個。

身體的異化結束後，他們更像是一對私奔的小情侶。衣服破爛，什麽行李都沒有，空間紐被維度空間的磁場封住了，還打不開。

陸覺濡濕的雙眸像是受盡委屈，被這麽一雙眼睛盯著，姜雪更愧疚了，只得小聲道歉。

“對不起啊……我也沒想到亂吃東西會有這種副作用。”

“下次不會了。”

陸覺連手指頭都是軟的，脖頸處密密麻麻都是咬痕，最深的一處痕跡是最後留下的，要不是那時候姜雪已經清醒，這荒郊野外的，沒準還會來一場最終標記的Battle。

還好忍住了，不然以後和陸覺年紀大了，她怕是在午夜夢回的時候瘋狂後悔沒有找個好地方先求婚再成結。

陸覺可不知道面前的人還在思考成結的問題，他屈起手指，擦掉眼角的生理鹽水，在姜雪泛紅的耳尖旁邊，故意道：“幾個小時前，你可不是這麽說的。”

羞愧萬分的女Alpha，只好一邊幫騎馬累著的人按摩腰部，一邊環顧四周：“我們這是到了哪？”

長淵星系以自然星和礦星為主，基本很難見到這種帶有明顯蒸汽朋克風格的小鎮。

海風的鹹味，佐以遠處的輪渡長笛聲，很難想象這是星歷元年的人類星球。

“維度空間不會還能穿越時空吧？”

機甲早就沒有能源了，頸環更是影子都沒了，姜雪擺弄了一會兒終端，試圖聯系學校，但是沒有信號。

落地的錨點是陸覺選的，他只能保證他們落在了人類的生活領地。

“穿越時間不大可能，我試過很多次，只有空間能變幻。”他沒說自己曾經試圖穿越時間去哪裏。

姜雪唔了一聲，靈機一動開始呼喚EVA：“夏娃你在嗎？我想用學分兌換一次遠距離通訊。”

周遭十分安靜，熟悉的AI音並沒有出現。

夏娃的天網監控，遍布幾乎所有能接收到星網信號的地方，但這種隨時應答的權限，僅在聯邦的星球管用。

姜雪猝不及防明白了他們的處境。

“這裏是，帝國境內？”

好家夥，她在帝國的仇人剛變成交換生跑到聯邦，她倒好，直接偷渡到帝國境內了。

這也意味著，他們已經處於亞當的監控之下。

兩人對視一眼，把彼此衣服上所有能顯示身份的東西都處理了，最後各自留下了一身臟兮兮的貼身常服。

【小心亞當】

雖然帝國和聯邦表面上關系還不錯，但其中的暗流湧動，並不是秘密。

兩人默契來到小鎮外面，果然看到了帝國的專屬告示牌。

【這個小鎮的名字我沒有印象，看名字的風格，應該是南部沿海】

姜雪迅速給兩人安排好身份，準備先去探探口風。

帝國和聯邦同為人類最後的家園，但彼此的發展風格並不相同。

相比於聯邦遍地開花的發展模式，帝國就像拖著行將就木的殘破軀體，將頭部打造成無堅不摧的機械軍團，但尾部卻遺留下了各種糟汙的問題。

姜雪曾經就是那下水溝裏面的一員。

這裏遍地的改造人工作室，隨便一個小作坊，就能造出危險程度堪比聯邦某些機械館的產品。

有錢做機械改造的人只會越來越強，而身體承受不住的人也就會積貧積弱。

姜雪還記得，在聯邦上學的時候，她聽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“人類不能只為自己留一條出路。”

但如今的帝國顯然已經步入了死胡同，只能不停的往裏面倒入數不盡的能源，祈禱船永遠不會沈。

姜雪清點了目前能動用的物資，躲在樹林裏面等學院來接人是不可能的。但她最痛心的還是自己那存了半年的生活物資，居然一樣也拿不出來。

簡直和保險櫃的鑰匙丟了一樣，讓人心痛。

她拍拍陸覺的肩膀，【一個好消息，一個壞消息】

陸覺擡眸看她，姜雪也不賣關子，【好消息是，這裏雖然是海濱的小鎮，但機械改造的範圍應該沒有中心城市的水平高，我們混過去不難。】

【但壞消息是，由於地方小，隨便多兩個生面孔都會很明顯。】

在這麽一個全民改造的地方，他們兩個身上沒有一丁點義肢，想要偽裝的話只剩下一條路了。

姜雪調整表情，找了一家很像黑店的小作坊，大步走了進去。

同一時間，長淵星系246星。

早在半夜，海瑟薇失去五枚水母燈的時候，就知道大事不妙。

“唉，就差明擺著告訴我，他們發現端倪了。”她抓了一把頭發，只覺得麻煩，“我這都還沒開始考驗呢，一年級的新生怎麽回事，才上半年課就這麽警惕了？”

喬治不置可否：“我早就說過，你演技很差。”

海瑟薇磕巴了一下，“這不是白吃過他們宿舍不少吃的嘛，誰知道第二天就通知我去坑人，不是，考核人。”

喬治取下肩膀上的感應器，眉頭緊追：“他們的頸環信號都消失了，而且很奇怪，這片森林的能量總值在下降。”

海瑟薇聳肩：“可能是有什麽植物幻想系完成了播種，把自己的能量分出去了，淡定點，喬治，這裏只是一顆學校考察完成後，專門用來上課的原生星球……”

她話音剛落，就聽見了內置通訊頻道直接傳達的通知。

【學號A342海瑟薇，請暫停對大一新生的升學考核工作，回到指揮飛船待命。】

【學號A343喬治，請暫停……】

通知又重覆了第二遍。

三年級這次出來執行升學考核的人不多，她倆直接被分配了三個人的任務，但是現在AI夏娃告訴他們，有兩名學生已經不需要考核了。

“兩人不是在森林裏面不見了嗎？校方為什麽會突然派他們去執行任務？而且這不應該是大二以上的人才會做的嗎？”

從指揮室離開後，海瑟薇拉住了喬治，滿臉的不信。

“納米機器人和天啟監控都定位不到他們的信號？”

喬治老實的把新的檢測儀器拿了出來，配合海瑟薇的能力使用。

雖然西莉亞引開並擊碎了一直跟著她的水母燈，但如果只是監控她一個人的話，海瑟薇的能力比任何機械都管用。

“學校只讓我們繼續盯剩下的那個西莉亞，我們調整一下考核的內容，改成單人的。”

她擡手給了喬治一盞新的水母燈，“說實話，我感覺這個女Alpha也有點不太對勁。”

喬治一言不發，只默默跟上。

送走了專門的考核員之後，指揮室裏坐著的人表情有些滄桑：“怎麽又是他們……”

銀發背後的屏幕上是越青山的全息投影：“校長那邊已經商量過了，可以把帝國那邊的任務暫時交給他們兩個去做。”

銀發嘖了一聲：“頸環墜毀，定位芯片失效，你們是怎麽判斷那兩個人已經跑到帝國去了的？”

越青山有些沈默，讓夏娃打開了一段提前錄好的視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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